圖/Midjourney AI 示意 文/法蘭
當代的學校角色、歧視、制裁正義、法律與玩笑的界線及場域
近日台大經濟系學生會正副會長選舉事件,攻佔新聞媒體版面,兩名一年級的候選人因為發表了帶有歧視性的競選內容,而遭到社會唾棄,黑特版有自稱台大經濟系學長姐匿名發文,直指要動用關係封殺兩名學生在業界的未來,延伸事件帶起大眾重新討論「歧視」、「性平」、「教育」等議題,許多媒體輿論對於「歧視」的論述,圍繞著這樣的言論會對「弱勢族群」造成傷害,亦有許多媒體、論壇開始起底相關人物的歷史、身家背景等,也有許多聲音討論有關「歧視」修法、立法的急切。
從個人角度來看,其實我蠻感謝台大學生的愚蠢和無知,讓社會看到教育制度的諸多問題,尤其是在AI發展、網路普及、知識取得很容易的現在,「學校」更重要的是建構及教育學生的群體意識和社會責任。
落後的價值觀、歧視當有趣、場域不分的言論,當然是不能被接受的,但我想很多時候,人都是在犯錯後才能真正從後果中學習,問題的出現也是優化體制和社論的契機。
看到兩位學生發表的內容時,我其實是震驚大於憤怒的,震驚的是成年人對於文字使用、玩笑場域的判斷力,以及過往我們所認知的高等教育,在科技高度的發展下卻走向道德退化、學子幼稚化的處境,數字化、分數化的升學制度,是否讓大學在選擇學生時,錯過了更渴望、值得獲得高等教育資源的孩子呢?
假使我們這麼相信高等學歷,又愛討論位高權重的人的道德,那升學制度中,為什麼沒有更多關於道德的審視?而在媒體、新聞、政治娛樂化、事事為經濟、人人是網紅的近代社會,我們如何重塑道德標準走向資源越來越有限的未來,是一大難題,畢竟像川普這樣有爭議的人,都曾經當選過美國總統,以台灣的敏感身份,儘管前幾年美國總統是川普,也必須保持友好的關係,在相關的議題上,從利益關係來看多少都有點雙重標準。
對於兩位學生的行為,除了禁止、制裁、立法、撻伐之外,我想嘗試融合劇本分析的方式來思考這次的事件:
(一)角色動機與行為:
學生會的選舉之於兩位學生而言,是博得關注的機會,並非為群體貢獻的管道。而我想八卦娛樂、新聞媒體生態、政治人物、甚至是吃瓜群眾全都脫不了責任,聳動標題的同業競爭、為了和群眾拉近距離的用語等等的習慣養成、每日大量的傳播內容產出、依賴網路翻拍的報導、競選時的彼此攻擊、黑特鄉民網軍等等,都是形成這樣現象的部分因素。
而想博得關注的心理因素,除了外部環境的影響之外,也許是在家庭、同儕中缺乏關注或是被溺愛,導致這種調皮、不像成人、做事不管後果的行為出現,又或是家庭、朋友圈正是這些言論發生的舒適圈,都是有可能的。
(二)時空:
高度重視自由與人權的現在,女性、同志、多元、原住民等族群地位的提升,相對地也壓縮了原本以異性戀男性為主的群體,社會觀念貌似越來越開放,但不同觀點、族群間的隔閡似乎是增厚的,尤其是現代人高度仰賴網路,只觀看自己有興趣的內容,和自己同溫層外的溝通、交流大量減少,彼此理解的空間也減少,看到自己不喜歡的事就屏蔽或攻擊,而在越來越多的法律保障下,人和人之間遇到衝突、不快,已經傾向於不溝通,直接依法辦、公審等等,看見不正義的事,也傾向趕快拿手機拍下上傳,而不是上前關心。
好比學生會的人、其他同學看到這樣的內容,卻仍然讓它被刊出了;不論是基於保障言論自由,又或是認為不關自己的事、不想多管閒事被討厭等等的可能因素,總之這樣的內容,在台大這樣有著大批學生的環境中,經過層層關卡、各種能夠被阻止的機會,最後依然讓社會大眾看見了。
當初為了爭取言論自由而自焚的鄭南榕,也許怎麼也料不到為了促進社會發展、流通資訊和事實的言論自由會發展到現在的模樣吧。
(三)外部衝突及延伸事件:
黑特版的自稱學長姐的發文,指稱要動用關係、利用自己的影響力,封殺兩名學生,也有媒體指出,台大可能會將兩名學生退學,我不經想,這些行動真的能夠帶來正向的改變嗎?而台大的學長姐若有這樣的動員能力,這真的是運用資源來改善歧視最好的方式嗎?除了展現台大在為維護校譽上的團結外,這樣的制裁形式是否仍然帶著一些威權主義、菁英主義的影子?甚至說會把兩名學生的競選內容做翻譯,那樣幼稚的用詞,真的值得花時間去翻譯嗎?
媒體的報導和輿論走向似乎都在無形中形塑了一個不容犯錯的氛圍?拒絕這樣事件的發生和相應懲處措施是必須的,但從解決根本問題上來看,強硬的方式也許可以解決眼前問題,也傳遞了「這麼說、這麼想是錯的,並會帶來令人後悔、痛苦的結果」,但是否變相地奪去互相理解的機會?
為什麼會想這樣的玩笑呢?對他們來說,幽默的部分是哪裡、他們原本對於這些言論的期待到底是什麼?
(四)「歧視」議題:
身為一個在父權社會長大、單親媽媽養大的女生,有數不完被性別歧視的體驗,高中時我也曾經遭受過言語霸凌,而後休學,但隔絕了那些人事物,並沒有因此讓我瞬間痊癒,真正讓我痊癒的是強大自身、和練習不再被他人的言語及評論影響;「歧視」當然是不善的,但「歧視」究竟是什麼?它又是怎麼存在的?
25歲~28歲間,我在歐洲旅居時,曾經遇過一些人叫我「Chink」,我知道那是污辱亞洲人的字眼,但我當下真的很難感覺到被冒犯,反而覺得很好笑,因為「Chink」一詞對我來說沒有意義,不過我也從那時候開始思索「語言」和「文字」真正的功能是什麼。
「歧視0容忍」,究竟是在追求一個「平等」的社會,還是在「保護弱勢」?而假若我們的觀點一直從「弱勢」族群需要被「保護」出發,他們什麼時候才能變成「強勢」?把少數族群定義為「弱勢」,是否也是一種歧視?當我們在批判「噁男」、制裁「噁男」的時候,這些厭男言論是否也是一種「歧視」?我們是不是只是從父權翻轉成為了非父權,而非一個更平等的社會?
而當我們一直相信「負面文字」有如此強大的攻擊力時,是否也讓我們忽略其他更重要的事,譬如肢體暴力?武力?前陣子同志情侶接吻被持刀砍傷,更需要被討論的是,怎麼會「持刀砍傷」“異己”。
而我們又從何能得知那些沒有使用「負面文字」的人,心中真正的思想?而假使今天兩名學生發表的內容,把「女性」、「LGPTQ」、「原住民」置換成「中國人」、「老外」的話,我好奇社會和新聞媒體又會是如何來報導這樣的新聞?「語言歧視」的存在,是為了要挑起人的情緒,無論目的是讓人竊笑、憤怒或傷心,當「歧視語言」不再帶有這樣的力量時,是否才是我們能真正消除歧視,和異己真正開始交流觀點的時候?當我們不再下意識用別人傷害我們的方式去傷害對方時,是否才是我們能真正迎來和平的時候?
(五)法律制度/世界觀:
去年烏俄戰爭爆發,以及這幾年的台海危機,我們學到了一件事——憲法並不真的能夠保障人民免於恐懼的自由,氣候危機當前,憲法亦無法真正保障每個人的平等、居住自由及人身自由,國土並無法把我們與世界分開,地球是一體的,不管是共產主義、恐怖主義、國際強權、或是未開發國家,我們都會彼此影響,法律只管的了境內的事,難道我們一輩子不出國嗎?難道不出國我們就不會被氣候變遷影響嗎?
而人權發展至今,我們已經有許許多多的立法,也逐步地擴大及提升各種族群的權益,但在文明高度發展的現在,卻仍然有戰爭的發生,而極端氣候、糧食危機、爭奪資源的狀況持續惡化中,自由的代言人美國內部的槍枝開放、人民對立、暴力事件頻傳,在這樣的時代,我們是否應該思量、改變我們對於現行的法律觀念和慣性制度?法律它當然是公正的,但除了不斷地增加新法外,我們上一次退一步看「法律」的意義是什麼時候?
假若禁止、譴責、排擠不符合主流觀念的價值觀真的是最有效的方法,為什麼烏俄戰爭還是持續打了15個月?除了立法保障每個人的平等權益外,也許我們應該降低人民在道德與價值觀上對法律的依賴,畢竟「法律」雖是最高原則,但也是道德的最低標準,不是嗎?難道我們需要法律限制,才不去殺人嗎?
至於審判,我曾經看到台大心理系女學生的公開發文,不確定是遭受性騷擾或是侵害,說著自己怒告對方時,也逼對方父母下跪跟她道歉,對方再也不能接近她,還必須定期去看心理醫生,語氣充滿著憤恨與驕傲,但也許真正需要好好療傷的,正是這個需要別人認同的受傷女孩。被害者的平反暴力,就是正義與善嗎?讓加害者的父母下跪,我們的傷會痊癒嗎?
(六)「場域」:
這次的事件,最值得討論的部分,我認為不僅是兩位學生的用詞,畢竟網路上類似的言論不是不存在,而是它所出現的場域——學校、選舉,展示了教育制度中存在的問題,即缺乏對價值觀、道德判斷力的教育,以及公民、公眾的「責任感」。
我非常好奇兩位學生的思想是如何建構成的,以及為什麼他們會做出這樣的選擇,就像我也很好奇到底為什麼普丁會選擇打仗一樣,除了直接定義「惡」之外,倘若不去深入瞭解「惡」是如何形塑而成的,我們能消除的也只是我們能聽能見的「惡」,當社會禁止任何刺耳的聲音出現時,我們是否會變相地迎來虛假的平和?
假使我們處理「惡」的方式並非出於「善」,我們又能如何鞏固和強大「善」呢?
重申,我完全不認同兩位學生的任何言論,也覺得用詞、思想粗魯且不恰當,從「事」本身來看,這是一件絕對錯誤、不符合當代道德、價值觀的事,但從「人」的角度來看,我對任何因為缺乏判斷力、做出不當選擇而遭受巨大攻擊的人,還是有一些基本共情在。
也認為社會若想從根本改善性平教育,我們應更開放地去研究,形塑這些行為、思想的成因,並同時給予尚未得到法律平等保障的族群足夠的信心,是法律還沒跟上他們的腳步,而非需要等到立法了才能讓他們感覺到被社會接受與認同,他們不需要被法律「保護」,而是象徵公平正義的法律本應「保障」每個人的平等與自由,沒有人應該在接收到惡意時,懷疑自己的存在價值。而真正的社會弱勢,也許是那些沒有機會獲得公眾媒體資源、沒有人討論的社會底層和無法發聲的地球環境、瀕臨絕種的動植物。
誠人誌第一篇試寫,希望不同意見多多交流指教!謝謝!